秋樂

夢憶錄 (十八)

洋鬼子們有種說法,在床邊伴著喜歡的人,看著他慢慢甦醒,兩人相視一笑互道早安是件很羅漫蒂克的事,當時張啟山非常嗤之以鼻,認為只是浪費時間的無聊事,自己絕對不可能會去做,但是現在---他伴在床邊,看著八爺眼瞼輕顫似乎要清醒,除了心中大石放下之外,竟然還抱有一絲的期待,希望他第一眼睜開見的是自己,第一句早也是與自己說。


不過往往都是事與願違----不小的碰撞聲嚇醒了八爺,他立刻轉頭看聲音的來源,副官手忙腳亂的將八爺的換洗衣物及一些用品放回籃內。


「我說副官阿,一早就摔東西擾人清夢,你太沒公德心了吧?」


「還不是……」副官對上張啟山的視線瞬間把話吞回去,他是看到張啟山深情凝望的舉動嚇到,才會沒注意手中的東西落地,只是這一下卻惹得張啟山不悅,現在正死命的瞪著他。


副官心道不妙,東西一放,說道:「八爺醒了,我去伙房端湯!」


腳底像是抹上油似的,一溜煙就不見人影。


順著副官四視線,八爺這才注意到張啟山也在,還坐在他身邊,立即露出笑容道:「佛爺早阿,您怎麼會在這?軍營那不要緊嗎?」


「不礙事,你呢?感覺如何?有沒有哪覺得難受?」


「沒有……不過這是哪?」


「解語樓。九爺說家裡人多口雜,還是解語樓清靜。」張啟山邊探體溫邊解釋道,確定八爺沒發燒,才鬆了口氣。


「解語樓……老狗呢?」


張啟山知道他指的是五爺,指了指牆面「隔壁,九爺陪著,還沒醒。」


「解語樓……老九……我沒通知他才對,他是怎麼知道……」


張啟山從口袋拎出一隻巴掌大的生物,放在八爺的手背上。


「三寸丁!」八爺輕輕的順著牠的毛,小東西還在睡沒睜眼,感覺到人的溫度,就往八爺的手心上爬,接著蜷縮成團窩在八爺手裡。


「這仔子怎麼在您這?不應該跟著狗五的嗎?」


「是牠帶九爺來,那晚----」


張啟山按照信上來到一座宅邸,圍牆有一層樓高,他飛身一躍就翻過去了。


逃出張家之後,有段時間為了生活,翻牆偷東西的事情曾幹過,這點高度難不倒他。


落地後沒走幾步路,就聽見細微的哈氣聲伴隨著腳步聲朝他過來,沒時間給他細想,下意識要找地方躲起來,正準備邁出步伐腳就多了一個重量,黑暗中一個小東西扒在褲腳上,哈氣聲似乎就是牠發出來的。


一把抓起想看仔細,小東西朝自己吠了幾聲,似乎想對自己示威,但是體型過小的關系,聲音不大。


「三寸丁?你在哪?」準備把牠藏起來的張啟山,聽到聲音一楞,來人竟然是解九---


任何人突然在奇怪的地方遇上自己熟識的人,難免會感到好奇,張啟山也不例外,只是他心繫八爺,不想過於糾纏,就放掉手上的小狗。


誰知牠竟然咬住張啟山的褲角不放「依依依」的哀求,不知想做什麼,就在猶豫之時,九爺已經走到跟前。


九爺見到張啟山也是吃驚,不過立刻恢復情緒,推了推眼鏡說道:「您是被老八找來的吧?」


說完蹲低身體,叫喚三寸丁的名字,那小東西放開張啟山的腳,卻沒往他那兒去,反而往另一個方向跑。


兩人追著三寸丁來到了奇怪的土丘,小東西一直對著土丘吠,九爺看到土丘頓了一下,反手抓住張啟山的手腕阻止他上前。


「這是小時候我和老八他們找到的秘密基地……不過明明在留學前的一個地震而塌了,不應該會出現在這……佛爺小心裡面有詐……」


張啟山抽出軍用小刀在手掌劃出道口子,將湧出的血滴在土丘上。一滴、兩滴、三滴……血滴形成一小水灘,然後慢慢滲入,直到張啟山已經止血包扎完,都沒有其他的變化。


「沒事,純粹巧合。」


九爺城府很深,當然不可能相信巧合的事,張啟山卻已經找到能挖掘的東西,舉起來就要開挖,又被他阻止了。


「怎?九爺還有疑慮?」張啟山沒有他那種彎彎繞繞的心思,直覺八爺可能出事了,心裡只想趕快找到人,所以被解九的舉動搞得有些不滿。


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,小心能駛萬年船,雖然這東西如佛爺所言不假,但解某的直覺也從未有錯,請讓我試試。」


說完,解九就開始看向天空,左看看右看看,而後繞著土丘左轉右繞,張啟山明白他這是在觀星找方位。


果然沒一會,解九在一個地方停下,跟張啟山借剛才找來的棍狀物,往地下插出三個洞--沒錯就是三個洞,洞就像是一把機關的鑰匙,在棍子抽離最後一個洞的瞬間,以三洞為中心的四方形區塊往下塌陷,露出一塊鐵板,但是沒有把手,不知從何下手。


解九看也沒看,手就往土裡插去,看似扎實的土壤意外的鬆軟任由他的手在裡面翻找。


不一會,解九將鐵板抬起來,下方出現一個入回,點燃火折子一照,火光照耀的地方露出一小截階梯,三寸丁伏在入口急臊的朝裡頭叫。


看來就是這裡,不過看高度,牠應該不是從這出來的。


解九的表情出現了猶豫。


「怎麼了?」


解九擺了擺手,撈起三寸丁率先下去。


底部是一個成年人高一人寬的空間,兩人身高不算矮,必需微低著頭前進,否則上頭的泥塊會扎頭。


解九口中兒時的秘密基地其實是一個塊稍大的空地,裡頭凌亂散落一些破舊的玩具,角落還有油燈架子,裡頭已經沒有油了,落寞的倒在那。


正中間倒著兩個人,而那位置還有一個不大的洞口。


他倆沒心思考那洞哪來的,相繼上前,將自己的人擁入懷。


五爺身上無外傷,八爺卻全身是傷;從來不做勞力工作的八爺,掌心有好幾處冒起水泡,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刮痕,裡頭摻著些乾掉的血塊。長袍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,有大有小的不規則的水漬及泥塊,還多被劃破,已經無法在穿了。臉上也沾了不少土,布鞋也破破爛爛的,清透的五官絲毫沒有血色,手腳也是冰冷的,宛如北平的那夜。


反觀五爺身上是髒了些,卻沒什麼傷,這讓他有些心疼八爺,可以想像八爺拼盡全力將五爺拖到這的情景,就不禁有些埋怨五爺的魯莽。


雖然最後兩人的身體都無大礙,但不知是否因為筋疲力盡的關系,遲遲都沒睜眼,如今已經三日過去。


「三日阿……難怪我覺得哪都疼……抱歉讓您擔心了。」幾日不眠,白日處理軍務,晚上守著八爺一夜,雖然不覺得累,但是當八爺那雙包扎過的手,輕撫上自己的臉頰,指腹的溫度擦過眼瞼,一股睡意湧了上來,張啟山抓住八爺的手,順勢將人拉進懷裡。


「佛爺?」


「安靜,讓我睡一會。」


「可是您抱著我睡會不舒服的…不然床上躺躺可好?」


「……」


「佛爺?」叫了兩聲,見張啟山沒反應只好放棄,低嘀道:「這副官拿個湯是到礦山拿嗎?他在不來爺我就要餓死了……。」


本來只是裝睡,沒想到聽到他的聲音,竟然感安心,眼皮也變得沉重不想睜開。


只能說今天真的是不走運,好事一樁接一樁的被打壞----


就在他享受心上人的溫柔鄉沒多久,敲門聲就響起,八爺輕手輕腳的想幫他換個沒那麼丟人的姿勢。張啟山怎麼可能如他的意,加重了力道死抓不放。


外頭的人似乎等不急了,低聲道「我進囉。」就開了門。


「這……。」是解語樓的主人,九爺的聲音。


「噓……讓佛爺睡吧,幾日的勞累就算是鐵打的也受不了。」


「現在談?」


「無坊,佛爺不是外人。」不知是驚訝還是猶豫,解九沉默了一會說道:「為何不告訴我秘密基地的事?若是知道,我……」


「如何?就算是把信交給狗五,跟他攤牌,只會讓你倆間的關系更惡化罷了!」


「就算如此,我還是想試試……」解九的方向傳來磨擦聲,接著有什麼東西放在被褥上。「喏,你一直想看的書。」


「……你什麼意思?你認為我救狗五是想從你那圖利嗎?」八爺的語氣有些顫抖,身體也繃緊,若不是此時張啟山還抱著他,八爺早就揪住九爺的領子。


「我一直後悔……當年順家族的意思出國,沒能陪你……陪他渡過最難熬的時候……」


「你書讀到腦子傻了?即使你在又如何?那時候的我們什麼也做不了,你留著也只是多一人傷心罷了。況且你一人隻身前往,人生地不熟,語言也不通,也不好過。」


說到這,九爺突然笑出聲。


「那時還讓在休養的你幫我打基礎,多虧了你,我才不至於浪費掉一年。有個學識淵博的師傅不是壞事。」


「老九阿…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啥我酒量很好?一度還懷疑我訛你們。一部份是因為我家的基因,另一個是……每回為了把人扛回客棧,真的是拼了命。」


九爺嘆了口氣「白澤先生也有這一面阿……。」


「對了,幫我把副官拿來的東西打開。」然後張啟山聽到腳步移動的聲音,從床移動到門口在移回來,接著有東西放在床上。


「這是……?江典…是誰阿?你調查他做啥?」


「你不是很好奇,為何五爺非要在這近年關時下地嗎?全是這人搞的……狗子雖然為人圓潤,對人和氣,畢竟還是九門的爺,他不信外人,家裡那如殺人兵器個個精壯的崽子就知道,可這回還是栽了……。」


「他手下有一個姓汪的,剛返家又折回來,很急著向狗五借錢,聽說是家裡親戚因為欠債跑了,父親因為當了保人,那些人正鬧著,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回來借錢……這個人就是債頭。」


「這跟他硬要下墓有什麼關系?」張啟山也不明白,錢能解決的事,何必在這時開工呢?沒餘錢找人幾個湊合總是有辦法的……地下的東西要轉手也需要時間,五爺到底在想什麼?


「是他們指名的……不知道是從哪得知他正在狗五手底下幹,要求他要把裡頭的東西搞到手,否則……狗五曾在去北平前找我談這件事,這地有些奇怪,我讓他先別動,誰知剛回來就聽到他失蹤的消息……貨我先帶回去處理,資料你留著,別讓他看到了。那墓奇門遁甲很多,若不是靠多年的經驗和狗,我與他怕是要折在那……這分明是有人故意而為!」


「我會找人處理,你安心養著。」


「老九,他們暗地來,我們也不能太招搖,我已派人去救汪家人,江典交給你……怎麼?幹嘛盯著我看?」


「不,我只是想,平常最愛避重就輕,有麻煩就躲的你,除了被佛爺逼,還未曾如此積極,今天吃錯藥?」


張啟山感覺到一股力量將他掙開,八爺似乎撐在他上面,衣服垂到他臉上「你聽好,雖然我們都是各家的主,也有自己的責任得承擔,不代表兄弟有難就要視而不見,更何咱們穿同條褲長大的!」


「恩哼,既然如此,那本書你更該留,趕快找到你要的東西好起來,看你身體虛咱們也不好過……資料謝謝,還有……你都快把衣服弄好,雖然從小看到大,但是同是男人的我眼都快瞎了,讓佛爺知道,他鐵定會戳了所有看你的眼……先走了。」


「唉唉!把三寸丁也帶走阿!」


解九一頓,又繞回去將窩在八爺手心的小狗拎了出去。


「什麼東西……這洋服怎麼沒釦子?領子也太開了吧?難怪剛剛副官逃命似的……是說佛爺還在睡……怎麼辦?」八爺低咕了幾聲,然後下了床,使勁了力氣將張啟山拖上床。


他這時候已經有些意識模糊,不知道是不是裝睡太久的關系,總之他被拖上床後,也順勢將八爺拽進懷裡,兩人就這樣,又睡了一個下午。


副官失蹤了一下午,回來滿臉是傷,明顯與人打了一架。


「你又與陳皮吵起來了?」換了一件衣服,整理好容貌後,看到終於把湯拿來的副官,嘆了口氣。


「二爺派他來請八爺,我不讓進,就成了這樣……」


「副官你這事早說嘛!二爺找我一定有要事……」邊叨念邊起床隨便抓件外套就準備往外衝,被副官攔了下來。


小伙子一邊閉眼一邊說道:「八爺你衣服換一換吧,不倫不類不成體統。」


八爺一楞,反倒抓住副官的下顎,嘖嘖兩聲道:「陳皮真的下手不輕阿,你等會跟我回家,讓小姨給你上藥……佛爺您幹嘛?」


八爺被張啟山拽了回去,副官趁機又開溜了。


「你當張府的人都死了?自然會有人幫副官上藥,趕緊把衣服給換了!」張啟山三兩下就把八爺剝個精光,只剩底褲的八爺遮著下面躲到角落。


「自己穿還是我幫你?要是在得風寒我就要抽鞭子了。」


八爺聽了,麻溜的抓起衣服往身上套。這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張啟山的話,他自己也明白,應該是怕府上的齊婕,看來八爺小時候沒少受苦。


剛從北平回來後就立刻去救五爺的八爺,除了一身疲備之外,對於長沙發生的大小事一概不知,所以當他知道四爺死了,還是被陳皮打死 的,感到很驚訝。


「雖然陳皮這小子平時有些急臊,但是還沒失控過……我覺得事有蹊翹。」


「當時我沒在場,不過在場的人都說四爺樣子有些奇怪,像是中了邪,動作搖搖晃晃,見人就撲,給他抓到就一陣亂咬,陳皮路過被纏上了,掙扎的過程中失手殺了人……八爺您怎麼看?」


「四爺家那怎麼說?」


「因為目擊的人太多,他們也不想多生事端。」


「既然如此,二爺為啥還要我去四爺家幫看?事情都過兩周了,屍體早入土了,難不成要我挖出來?」


「事問題就出在四爺的屍體……」正要解釋的副官突然噤聲,默默的與八爺拉開距離,張啟山在後面瞪著,只有八爺皮厚沒感覺。


「離這麼遠怎麼談事阿?」


「八爺咱倆不熟,您自重!」


「蛤?你小子鬧啥脾氣?不是要談正事……佛爺您要跟到什麼時候,四爺那我一人去就行,您有事先忙去,有這小子跟就行。」


聽到八爺的話,副官恨不得立刻消失,不然回營又是一頓操練。


「本來就預定去探望,只是八爺的事給耽了。」張啟山不著痕跡的與八爺併肩而行,表情冷漠鎮定。


為了不讓張啟山萌生埋掉自己的念頭,趕緊附和道:「對阿,要不是八爺受傷了,躺了三天,害佛爺不得不放下手邊的事,早就上門關心了。」


「那還真謝謝佛爺抬愛。」八爺邊說邊拱手陪笑討好,然後伸手掐了一把故意離很遠的副官的臉「給你添麻煩了!」


副官礙於張啟山沒敢閃,被掐之後可憐兮兮的躲更遠,離他們三步之距跟著。


最後副官還是被張啟山叫回軍營,不過臨走前,八爺託他請小河神師兄弟到四爺府一趟,雖然他們常與粽子打交道,但是對於屍體方面的知識非常少,小河神幹得是撈屍這行,說不定能給點建議。


不過沒料到的是,這回河神也幫不上忙,反而差點一起賠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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